“師傅，我可以利用周末休息的時間來跟您學習嗎？我在南江市那邊還有工作……所以我……”

楚凝的話還沒說完，就直接了斷的被李珍連打斷，“舊時學藝拜師傅，足足學滿三年才能出師。現在只不過讓你空下三個月的時間來學一份手藝，你還來跟我討價還價……”

“呵，”李老太太冷笑一聲，也不再看楚凝一眼，擺了擺手，“算了吧算了吧，我看你還是回去吧。”

李老太太的態度已經很明顯，這讓楚凝徹底陷入了一個尷尬的情況之中。

她是真心實意想要來學習纏線繡的……可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，是她之前壓根就沒有考慮過的。

一旁的徐婉聽到奶奶的要求，也覺得有些強人所難了。不過她此時也不好開口，只得一臉為難的默默站在一旁。

而陸忱身形筆直，灼灼目光鎖定在楚凝身上，他看得出來她眼眸中的猶豫。

“別忘了，你還有工作。”他上前一步，迫人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。

聽到陸忱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提醒，楚凝眉頭皺的更深，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是有工作的人。就這樣驀地空出三個月的時間來異地學藝，拋開南江市的一切，拋開收入……

沈默半晌，楚凝捏緊垂下的手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沈聲道：“李老太太，三個月時間並不短，能不能讓我回去好好想想？”

“也好，楚丫頭你回去好好想清楚了，可別要半途而廢來尋老太婆開心。”李珍連也知道三個月時間並不是一段說呆就呆的時間，又瞧見楚凝那一副凝重的神色，便同意讓楚凝回去好好思考，“但我可給不了你很多的時間思考……嗯，明天……明天下午兩點鐘之前，我就要你的答覆。”

楚凝雖然驚訝於時間的緊迫，不過看到李老太太不再商量的模樣，也只好點了點頭，應下：“好的，明天之前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。”

“嗯。”李老太太點了點頭，朝著徐婉吩咐道：“好了，婉兒，送客吧。”

“那我先告辭了。”楚凝又朝著李珍連鞠了一躬，從始至終恭恭敬敬，沒有半點失禮。

徐婉送著楚凝和陸忱出去，臨了門口，她看向楚凝，清秀的臉龐上帶著無比認真的神色說道：“楚小姐，奶奶早年也收過不少徒弟，收徒的時候那些人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。對待每個徒弟，奶奶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去教導，真心希望他們能夠將纏線繡這門技藝傳承下來。可到最後，真正堅持學下來的，卻是沒有一個……”

“哎……”徐婉頓了頓，語氣也有些難受，“我想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，所以對於收徒弟，奶奶的要求越來越嚴苛了。畢竟一顆真正對待手藝的心，實在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打擊，感情實在是個消耗品，再加上奶奶現在是真的老了，顧慮的也多了……楚小姐，還請你心裏不要怪奶奶。”

這還是楚凝頭一次聽到徐婉跟她說了這麽多。

其實一開始，三番五次的吃閉門羹，楚凝的心底也是猜到幾分的。

不過現在從徐婉的口中聽到，到底還是一番不一樣的感受。

“你放心吧，我明白的，不會怪李老太太的。這種手藝，非是三日之功就能學到的，是該要沈心學習。”楚凝說道。

老手藝人對待一份事物的慎重與執著，這才是匠心所在。

與徐婉告別以後，楚凝走出蘇繡齋，而陸忱始終陪伴在她左右。

這大概是自己最早一次離開蘇繡齋吧，之前兩次都是天色陰沈、日薄西山的時候才離開。

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青石板上，身邊驀地多出一個一言不發的人跟著，這種感覺總是怪怪的，讓楚凝有幾分不自在。

她忍不住斜眸，用眼角餘光偷偷的打量著身旁的陸忱，心底毫無由來的有點虛。

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麽？他不是來蘇州忙公事嗎，怎麽還跟在自己身邊……

他不會就這樣一直跟著自己，怎麽都甩不脫了吧？

楚凝想到這裏，只覺得一陣迷茫，完全沒有辦法。就在她停下腳步，準備跟陸忱問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麽的時候，一路上保持沈默的陸忱卻是最先開了口——“別想了，你哪來的三個月時間？”

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。

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一盆冰冷的涼水兜頭澆來。

楚凝本來到喉嚨的話語硬生生的咽了回去，一時間無言以對。她緊緊地咬著下嘴唇，將腦袋撇開，轉過目光，垂垂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板路，只是默默走著。

她聽出了陸忱話中的不滿。

毫不客氣的說她是多麽的天真，不切實際。

可又有誰規定，人從學校畢業之後，得到了工作就要勤勤懇懇在崗位上一成不變呢？

是，現實的壓力的確很大。但如果都不能追求自己想要做的事情，不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一切，那蠅營狗茍的活著，還有什麽意思？

楚凝承認她的想法或許在陸忱看來，太過幼稚，太過中二。但正是這股“初生牛犢不怕虎”的無所畏懼，才讓人到暮年以後想起青春時，也有所念想吧。

一段青石板路在不知不覺之中，終究是走到了盡頭。

楚凝停住了腳步，不再向前。

陸忱也停住腳步，低頭看著她，看著她緩緩地擡起那張白皙清秀的臉龐，用那雙清澈倔強的眸子緊緊地盯著，擲地有聲的說：“陸先生，我想從WE辭職。”

一字一句，清晰無比，敲打著他的耳膜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陸忱心知楚凝獨特的想法常常令人驚奇，卻沒想過她給自己這麽一份“驚喜”。

“我決定了，我要從WE辭職。”楚凝垂下的雙手，攥了攥拳頭，再次重覆道，話語中的堅定之意卻是更濃。

陸忱嘴角輕輕撇過一個嚴肅的弧度，皺著眉頭盯著楚凝看著。

楚凝並不畏懼他隱含寒意的目光，擡起頭跟他對視著，雙眼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大字“無所畏懼”。

她的沖動決定，讓陸忱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。

陸忱嘴唇微動，剛想說點什麽，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。

“叮叮叮——叮叮叮——”

陸忱眉頭蹙著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，很是不滿此時打電話過來的人。然而，看到來電顯示以後，他的臉色稍稍變了些，很快思考幾秒鐘，最後還是拿著手機，接下了電話。

“餵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我馬上過來。”

“嗯，待會兒見。”

很簡短的對話，可從陸忱說話的語氣中，可以猜到電話那頭的人身份也不一般。

掛斷電話，陸忱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，但依舊是嚴肅的。

他的黑眸認真端詳著楚凝幾秒鐘，隨後，輕聲對她說道：“我有點事情要去辦，先送你回酒店。至於辭職的事情，等我回來再說。”

“……”楚凝心中雖然有些不甘，但看陸忱這雷厲風行的樣子，也不再多說什麽。

畢竟她和陸忱簽下的那份勞務合同，上面明明白白的規定了年限，以及沒有滿足這年限所要支付的賠償。

那賠償的數額並不是天價，但對於經濟狀況捉襟見肘的楚凝來說，跟天價並無兩樣。

如果能夠跟陸忱好好解釋，或許他能夠通情達理，允許自己平靜離職。或者……可以給自己三個月的假期，讓自己學藝歸來之後，繼續在WE就職。

當然，第二種念頭，楚凝只是想想，並不敢有過多的奢望。

見楚凝安安靜靜的模樣，陸忱直接將車開來，等到楚凝上車之後，直接發動車子，朝著酒店那邊開去。

楚凝本以為陸忱說的酒店，是把自己送回最開始訂的小巷子裏。沒想到他還是把車開回了他的那家五星級高檔酒店。

當楚凝要做出抗議的時候，他丟下一句“要是我回來見不到你人，辭職的事情就別想了”，便開著車子揚長而去。

只留著楚凝站在酒店豪華大氣的門口，望著那飛揚而去的跑車生悶氣。她真的討厭這種半吊著的感覺，進退無路。

煩死了煩死了！為什麽她的情緒總是如此輕易的就被陸忱左右！

站在門口好半晌，卻楞是沒糾結出個結果來，楚凝索性認命，轉身走進了酒店。

她的手中拿著臨下車時，陸忱硬塞到自己手中的房卡。按照房卡上的房號，很快就回到了房間。

發燒剛愈，今天又跑去了蘇繡齋折騰，雖然不過一上午的時間，楚凝確實消耗不小。她索性回到臥室裏，直接裹著被子，很快就進入了夢鄉。

這一覺睡得很長很長，長的窗外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。

楚凝從被子裏睜開眼睛的時候，還以為時光倒流，又回到了之前的雨夜。這種時間與環境的錯亂，讓她有幾分迷惘。

抱著枕頭看著時間，竟已經是下午四點鐘，她竟然睡了這麽久。

但這幾個小時過去了，陸忱卻還沒回酒店。

房間客廳有一大片的落地窗，楚凝站在這落地窗前，望著那灰蒙蒙的雨水籠罩著這城市。新城區都是高樓大廈，跟老城區的低矮瓦房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
雨天最是適合蘇州，卻並不適合高樓大廈的蘇州。

人的心情是會受到天氣的影響的，楚凝站在窗戶前面發了很久的呆，只是怔怔的盯著那雨水不斷地落下，而她的思緒放空，任由靈魂在濕冷的空氣中浮浮沈沈。

這樣站著也過了一個小時，直到肚子咕嚕的發出一聲抗議，她才回過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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